楚巽没有应答，皇帝便也就僵持着，直到他走到了书桌边，从笔架上拿了两只笔出来，一只递与皇帝，一只捻在自己手中为其示范。

　　许是刚起没多久，又许是被美人晃了眼，一时间说话听着像极了未完全开嗓，带着些许的哑，藏着内里无法言说的意，落在瑾瑜的耳中，想要用着华丽的辞藻去形容，奈何胸无点墨，最终也只得一句，真好听。

　　瑾瑜接过楚巽手中的那只笔，盯着他的目光便像是要将人给生吞了下去，跟着道一句。

　　“我听闻学堂中的夫子都是手把手的教习学子写字，帝师是否也能这样。”

　　楚巽并不同意，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冷着脸将执笔的方式口述和演示了一遍，端的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为人师者模样。

　　“压，按，勾，格，抵，就像这样，陛下照着先做一遍，学习书法之前得先学习握笔。”

　　瑾瑜看着他，心中细细品着那五个字，心中想的却是无关正经的玩意，即便是面前人绑着绷带，也依旧想拉着他一道沉沦，想要将他从光明拉下黑暗。

　　终归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还是被瑾瑜给按捺下去，只提了出宫一事。

　　“帝师，你可想离开这皇宫？”

　　这一句话便是顺利让楚巽僵在原地，面色苍白，楚巽知晓自己此时算不得好看，便也跟着将头低了下去，未被纱布包裹着的那只眼睛的眼尾处略有些红。

　　他只是不愿意再看到自己了？

　　确实，也该如此。

　　周瑾瑜一见他低头便想到自己同周寻在书房中说的话。

　　周寻说，自己不该将这样一个经世之才囚在身边，周寻道，自己也亏欠了他许多，所以，他才叫自己放过安歌，也放过自己。

　　实际上，周瑾瑜一直不明白他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才是放过。

　　楚巽未曾言语，瑾瑜再度开口为自己谋求最后一丝的利益。

　　“若帝师肯手把手的教朕写字，就这一回，帝师便可出宫，往后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在皇宫中。”

　　楚巽抬手在眼角碰了碰，随后便转身去对着皇帝拜下。

　　“陛下想要写何字。”

　　“我的名字，即可。”

　　书房之中，小帝师站在皇帝的身后，覆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周瑾瑜三字，待到最后一笔落下便像是握着一颗烫手山芋一般松开。

　　“陛下，写好了。”

　　周瑾瑜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只毛笔半晌不做声，又似突然发疯一样的将手中毛笔扔出，沾了墨的笔在地上画出一道痕迹，象牙制成的笔杆被摔成两截，各自东西的滚了几圈停在远处。

　　“很好，楚巽，你当真无心。”

　　此话过后，皇帝便径直走出了书房之中，楚巽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多时，原是一直呆在皇帝身边的内侍官便走了进来，见着楚巽的背影躬身道。

　　“楚帝师，陛下说，您可以准备出宫了，这是您往后自由进入宫廷的牌子，奴给您放在书桌上了。”

　　内侍官将牌子放在书桌上也看到了上头铺着的那张用瘦金体写出来的名讳，只一眼过后便收回了目光，低着头离开房间。

　　楚巽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只知道再去看那三字的时候墨迹已干，至于那两截象牙制成的笔也被他给拾起，也不管那上头的墨，收进袖袋之中便是了。

　　至于桌上的字，便是被妥帖安放在了最最邻近心口的位置。

　　像是在回应帝王方才离开时说的那一句，他对着空气也答了一句。

　　“那便，算作是无心罢。”

　　楚巽在皇宫之中住了不到五日就被皇帝赶出来的事情传到李维新等人的耳中却是大快人心，而在此之后，楚老爷子便更是向陛下递了辞呈上去，皇帝也未有过阻拦，准了楚老爷子的辞官。

　　一连半月，在朝堂上都未曾经过见过楚巽，而他出行也都是乘坐了马车，在场之中，便只有皇帝同户部的几位大人见过他，只传闻一直戴着幕篱跟个女子似的藏起。

　　纵然这段时间楚巽不再上朝，但新政还是顺利的在往下推行着。

　　原本那些氏族公卿们想要借着朝廷来丈量土地的时候动些手脚，可却不曾想，隶属皇帝的禁卫军竟然出现在了那些人的身边，不仅如此，在国土内的任何一寸角落，军队的身影都随处可见，是叫那些想要阻拦法令实施者都给拦的死死的。

　　想要继续拥有土地者都得大批大的给朝廷缴纳租金，不过月余时间，原还空空如也的国库瞬间丰裕了起来，这一变化也贴切的反应在了那些个地主，氏族的日常生活之中。

　　京都之中那些昂贵的奢侈玩物的交易量直线下降，京中的不少贵族都将楚巽视为生死仇敌，恨不得他出门就出事情。

　　待到楚巽重新站在朝堂上已是五月，众人看着原是面若冠玉的一个少年郎如今却带着一个漆黑的眼罩，左半边脸上还留有一道算不上浅淡的疤痕，多数人心中却是逾越的，认为这便是楚巽一心想着变法来的报应，也有部分人在想这一处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一日，众人多是将目光聚集在楚巽面上的疤痕，反倒楚巽本人端端正正的站在金殿上任人打探。

　　随着政法的变革已逐渐取得成效，运河的开工也迫在眉睫，楚巽想着要借着建造运河的这一次机会将黄河的水引流出来，在一定的程度上缓解黄河决堤的严峻程度，可这一处的地形却着实让楚巽犯了难，因着运河的建造路径问题，楚巽每日都同工部的那些个官员处在一处，就连去到皇宫中教习皇帝的时候也多是走神。

　　先前推行开的政法在日复一日的运行之中也出现出了相当的漏洞，虽说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私下经商，可终还是有不少官员辗转多次，用着极其弯折的方式开始敛财。

　　偷税漏税的情况也多有发生，纵然有军队的全力支持，这些事情还是屡禁不止，而这满朝文官之中，又没几个是真正一心为了社稷江山，忠于君主的，至于李维新为首的这些氏族们不在改革之中横插一脚就算好了。

　　诸多事情一应都压在了楚巽的身上，渐渐地他也起的愈发的早，睡的愈发的晚，甚至有好几次都在教习皇帝的时候睡着。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天也越发了热了起来，皇帝所在的书房也开始用上了冰，内侍打着扇子便有一股子凉风而来，舒适的令人心中少了多少浮躁，也令人有些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