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

　　陈阁提着铁锹，沿着海岸线向前走，那座倒下的汉白玉墓碑已经被人扶了起来。情绪还在翻涌，她咬着嘴唇，往上面狠狠踢了一脚。

　　“呜……”

　　疼痛从脚趾骨一路传导到中枢神经，陈阁疼得一屁股坐到沙滩上。借着痛感，她终于得以放下了一身的盔甲，将头放到膝盖上小声呜咽起来。

　　周听澜让人将车停到路边，远远地看着陈阁。海滩被灰蓝底色的清晨笼罩，海面有渔火闪烁，她就那样蜷着膝盖坐在那座孤坟边，像一幅静止的莫奈油画。

　　六子坐在副驾上，回过头来：“澜哥，小嫂子好像哭了，要不……”

　　周听澜轻轻点头：“别去打扰她。”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坐在海雾里，渺小得只是一个点，与那些更远处的渔火一般大小。卸下盔甲，她与其他年轻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都是易碎又柔软，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保护。

　　周听澜打开窗子，点燃了一支烟。

　　他很想去拥抱她。不同于以往他拥抱她，她是高高在上发着光的，拥著她就能得到温度，那是生物趋光朝圣的本能。现在他也想去拥抱她，只是这时的她脆弱渺小，他想将她呵护在臂弯里。

　　远远地，陈阁忽然站起来。周听澜有些轻度近视，早自习出来得匆忙，他没有戴眼镜。

　　没有等周听澜开口，六子大叫起来：“卧槽，挖坟呢这是！”

　　陈阁一锹一锹地铲走沙子。她去铲下一锹的时候，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周听澜说：“陈阁，你干什么？”

　　陈阁没有过多惊讶，眼帘垂下，淡淡道：“挖坟，扬骨灰。”

　　周听澜皱了皱眉，去拿陈阁手中的铁锹：“谁惯的你这大小姐脾气？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陈阁死死握住铁锹的把手，语气还是淡淡的：“周听澜，你管得太多了。”

　　“我不管你管谁？”

　　陈阁说：“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周听澜愣了一下。他是她什么人？

　　陈阁的情绪有些失控，继续铲着下一锹，黑色的骨灰盒暴露在空气中，“他不光是该死，他毁了一个女孩子一生难道不该消失吗！”

　　陈阁弯腰去拿骨灰盒，周听澜在背后紧紧拥住她。

　　他的声音很低：“这些事还用不着你亲自动手。让他消失，很简单啊，只需要遗忘就可以了。”

　　遗忘。在每一种文明中，遗忘永远都是死亡最彻底的方式，生命如水落在水面，从未存在过。

　　“我累了。”陈阁被禁锢在周听澜的怀抱里，她一把扔下铁锹，挣开周听澜便向公路旁走去。

　　刚刚踢向墓碑的那一脚是真的重了，脚趾骨现在还痛着，脚面已经肿起一块，大概是伤到了软组织。

　　陈阁一瘸一拐地走在海滩上。

　　周听澜跑到她前边：“脚怎么了？”

　　“磕了一下。”

　　“我背你。”

　　“不用。”陈阁回绝。

　　“那我抱你。”周听澜继续跟着她。

　　陈阁淡淡道：“你回学校上课，我能照顾自己。”

　　就在她说话的间隙，一列车队从环海公路上缓缓驶过，是防弹车，陈阁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辆的车牌上，看清那串车牌号，她刻意将脸埋进周听澜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他们走了吗？”

　　周听澜摸了摸陈阁的头，笑道：“走了。吃早餐了吗？”

　　“吃了。”

　　“嗯，那我听你的话，回去上课。”

　　目送着陈阁的灰色奥迪开走，周听澜坐在汽车的后座上，问六子：“刚刚那些车是来视察的？”

　　六子点头：“看那阵仗，估计来头不小。”

　　“我记得有次你说……陈阁不是我能玩得起的，有这个原因吗？”

　　“我也是带宬爷的话，据说小嫂子家里挺厉害的。”

　　周听澜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看不透在想什么。

　　陈阁给林小馨买了小笼包和红枣粥，还特意将车停到隔壁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提着早餐走到“山河”门口的街，对面的早餐摊更加忙碌，陈阁朝那边看了一眼，当她看到一张面孔时，不禁深吸了吸口气，即刻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你站住。”

　　声音不怒自威，陈阁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