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周听澜站在窗前，指尖的烟幻化成丝，他看着那个打扮素淡的女人上了夜间巴士。

　　黑色的玛莎拉蒂沿着河滨大道一路追随，直到远远地看到陈阁回到她住的酒店。

　　“掉头吧，跨河大桥停一下。”吩咐了六子，周听澜将手心攥紧，手里安静地躺着那枚灯塔项链。

　　因为下雨，吉隆坡本该在十一点举行的烟火晚会推迟到现在，六子看着挡风玻璃外炸开的烟火，灿烂盛大，他嘿嘿一笑，若有所思：“澜哥，原来你让人十一点到，不是为了干那事啊！”

　　周听澜说：“以前每年都会来，觉得好看，也想让她看看。”

　　他的感情明明纯粹，她却非要把他往肮脏里推。

　　六子叹了口气：“澜哥，我看你也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了，长得比她好看的、脾气好的一抓一大把，你要是非要长得像徐小姐的，肯定也少不了，再说了，阁姐除了那张脸，到底哪里像徐小姐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周听澜笑笑：“不是那么回事。”

　　他这样被世界几次三番薄待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一见钟情这一说呢？自从高一那年小月出了事，他便休了学，浑浑噩噩地在小城里游荡，听着鲍勃迪伦最丧的那首曲子，阳光炽热的午后在海边帮人看冷饮摊子。

　　直到那年陈阁来滨海，她扛着录像机叫他：“小哥，来瓶矿泉水，要冰镇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抬起头来呆呆地出神，一时间竟以为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又活过来了，有时候，泪流满面只是瞬间的事。

　　“你眼圈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晒了？我这里有晒伤膏你要不要？”她把烫伤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刚到这边电视台实习，胳膊都晒破皮了，你还是抹点吧。”

　　她有些失措的样子，夏日炎热，唯独海风温柔，她比海风更温柔。

　　周听澜晚上回去看了新闻，那个给他烫伤膏的人看上去竟是清清冷冷的，采访企业家的时候一脸的严肃。

　　“既然意识到设备不安全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生产？”

　　“你肯定知道的……这个原因，没办法呀。”受访者一个劲的打太极。

　　“什么原因？”她横眉冷对，继续追问下去。

　　“设备不能停。”对方继续答非所问。

　　“为什么不能停？谁不让你停？停了又能怎样？”

　　……

　　周听澜晃了神。

　　该是快有三年了吧，那管晒伤膏早已过期，安安静静躺在他的小木箱里，和他的变形金刚、灯塔项链、纸风车一起，构筑成了他最难舍的过往世界。

　　那时候的陈阁可真好看，她眼里有星星，比任何时候都漂亮，而星星的名字，叫理想。

　　六子将车停到跨河大桥上，副驾驶放着一顶圆边礼帽，他戴上，晃着脑袋嘚瑟了两下：“澜哥，气派不？”

　　周听澜一巴掌打在六子后脑勺上：“外交官装得上瘾了？你回学校好好读几年书，这个理想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得了吧，政审肯定过不了，往我们家祖上数三代，就没有一个正经人。”六子的目光瞟到周听澜手里的项链，“怪不得要价那么贵，这老手艺人还真不是吹的，仿的跟原来那条真像！”

　　“像吗？”

　　跨河大桥上虹灯闪烁，周听澜打开车门，站在桥边，用力扔出了那条项链，漾起无声的水波。

　　虽然不是妈妈留下的那条，可是还是免不了隐隐的心痛。丢了就是丢了，再也找不到了。他知道陈阁的性子，一个把自己的道德底线划得那么高的人，要是真的找不到，还不是又要内疚个十年八年。

　　他找人仿了一枚，赝品辗转流连，又回到他的手里，被他亲手扔进黑沉沉的河水里。

　　六子看出他的愁绪，递了根烟过来：“澜哥……”

　　钢铁栏杆还是潮湿的，周听澜将手搭在上面，没去接：“我得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