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巴士沿着高架桥缓缓前进。陈阁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奔涌而过的灯海。

　　她想，郑越泽给她定途径吉隆坡的机票，一定有他的原因，他那样刀尖上舔血的人，做事向来是谨慎再谨慎，若不是有别的安排，一定会选择直接将她送回国内。

　　对方到现在都没有联系她，她只能继续等下去，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找找周听澜的灯塔项链。

　　陈阁愧疚了许久，母亲的遗物，周听澜一定是无比珍视的，她还记得他满心欢喜地送出项链的样子，是在一个云霞满天的黄昏，那时他眼底的光像是苍山之上的星芒。

　　陈阁托着腮想事情，巴士急转弯，她的身体随之向一边靠去，头轻轻碰在车窗上。

　　她将额头抵着玻璃向外看，今天似乎是什么传统节日，马来西亚是个文化多元的地方，熙熙攘攘的闹市里，有几个穿着红黄衣服的少年在舞狮。

　　狮子随着细密的鼓点声跳跃舞动，戏着绣球。

　　陈阁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少年人可能是武术社团的，也可能是干的卖艺的营生。

　　陈阁看着布狮子，突然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那只狮子像是穿越过喧嚣闹市的神明，与她在人群中遥遥相望。

　　狮子再一次跳起来，随着这次跳动，陈阁看到队尾舞狮少年的半张脸。

　　那是……陆池！

　　她站起身子，巴士还在向前缓慢开动，她扶着一排排的椅子向车门跑去，跑了两步，背后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位置是大动脉，隔着白裙子的衣料，触感像一把手术刀。

　　陈阁停下脚步，突然怔住。她慢慢回过头去，男人将帽檐压得极低，戴着黑色口罩。

　　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伏在她耳边：“陈小姐，我提醒过你，不要再去插手陆池的事。”

　　是郑越泽。

　　“看来你还是不擅长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郑越泽说，“坐回去。”

　　陈阁颤抖着手，慢慢坐回到靠窗的位置。

　　乘客三三两两都下了车，到了这一站，车里几乎没什么人。

　　陈阁问：“你让我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郑越泽靠着陈阁坐下：“你没通过考验。”

　　陈阁说：“我只是想要真相，这在我的价值观里是最崇高的存在。”

　　郑越泽冷笑一声：“那你不妨再多背上几条人命，我告诉你好几次了，如果你再查下去，陆池很可能被人灭口。”

　　随着巴士开出街市，喧闹急促的鼓点声渐渐远去。

　　郑越泽说：“杀一个刚上大学的孩子，你还算是人吗？”

　　陈阁愣住，这是在北缅甸时她告诉郑越泽的话，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她是好人吗？

　　她将脸贴上玻璃，回头去看跳跃的舞狮。郑越泽应该知道她的背景，不让她查，只能说明幕后那个人的势力太强，凭她根本动摇不了。

　　郑越泽说：“陆池让我带个话。”

　　陈阁轻轻点头，接过郑越泽递过来的一只耳机。

　　“你就不该来，我活得好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你干嘛要来搅和我的生活，那些事我在心里藏得好好的，你干什么非要把它翻到面上来！”

　　陈阁摘下耳机，将手插到头发里，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心底有千斤重的东西有待纾解。

　　她说：“好，我不查了。”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自作主张来找陆池，或许那孩子会一直乐观积极地过日子，哪里用得着去经历北缅别墅的那些噩梦。

　　巴士到站，陈阁下了车。电话卡被卸了，她走到站台附近的电话亭，拨通了那个除父母以外唯一记得的号码。

　　一连打了好几个，庾绫没有接。

　　陈阁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酒店。

　　黑色的玛莎拉蒂急停在路边，上面走下来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女孩，穿着有些暴露。

　　事不关己，陈阁继续往酒店走。那个喝醉的女孩看上去醉得很厉害，走路晃晃悠悠，也是往酒店走，摇摇晃晃就靠在了陈阁身上。

　　陈阁伸手去扶她：“你住几号房间？我送你过去。”

　　女孩闭着眼睛，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都是散乱的单词，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陈阁轻轻叹气，回头看那辆车还没走，她扶着女孩又走回去，白皙的指关节轻轻扣动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陈阁说：“你好，她醉得很厉害……”

　　窗子开到一半，她的话突然停住。

　　对上熟悉的目光，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周听澜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头撇过去，随着他转头，窗子又缓缓升上去。

　　车子突然绝尘而去。

　　陈阁看着茫茫夜色，公路向远方延伸成一条细线。

　　她看着远方的空白，走神了几秒，然后扶着喝醉的女孩走进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