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阁看着周听澜，他与她离的很近，他的呼吸声很轻，在夜里像一只荧蓝色的蝴蝶在她耳际煽动翅膀。

　　周听澜说：“你吃晚饭了吗？”

　　陈阁说：“没，要不找个地方吃饭？”

　　周听澜说：“你胃不好，去我家，我给你做饭。”

　　陈阁说：“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周听澜说：“我猜的。”

　　陈阁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秋日的晚风卷起层层落叶，发出沉沉叹息。自行车走得并不慢，她却刻意没有去抱周听澜。

　　转过一条街。

　　周听澜说：“今天中午从这边过，有卖棉花糖的，好大一团，像月亮，想把月亮摘给你尝尝。”

　　陈阁说：“棉花糖像月亮？”

　　“像，香蕉味的。”

　　陈阁点头：“改天尝尝。”

　　指尖触动到裙子口袋里的银行卡，她想到周听澜和那个女孩一起笑着出校门的场面，周听澜笑得很真，那女孩也笑得很真，没有牵累、算计、利用、没有前瞻后顾的那种真，那才是任何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最好的青春。

　　周听澜挡住彗星的那一刻，陈阁知道，他是玩真的了。

　　那份感情来自他，热烈真切，可是她决定要离开，若是再去抱他，给他希望，反倒成了一种亵渎。

　　厨房狭小，亮着一盏白炽灯。锅里水开得沸腾，周听澜把挂面一掰两半，扔到锅里，去切西红柿。

　　陈阁站在一旁，看着锅里翻滚的水花，像有心事。

　　周听澜说：“陈阁，帮我在冰箱里拿一下辣椒酱。”

　　“哦，好。”

　　陈阁打开冰箱，第一排放着两瓶牛奶，还是那个牌子，一瓶是草莓味的，喝了一半，另一瓶是新买的，哈密瓜味。

　　她无意间提及到一次，这种牛奶有哈密瓜味的，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陈阁关上了冰箱，去看周听澜正在切西红柿的菜刀。

　　“辣椒酱呢？”周听澜低着头忙活，“你喜欢吃辣的，放一点点，能暖胃。”

　　“周听澜，我要回东京了。”

　　周听澜切菜的手顿住了，低着头愣了一会儿，他偏过头来看陈阁，眼尾红红的。

　　陈阁倚在橱柜边，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

　　周听澜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笑了笑，将西红柿放进锅里：“面快好了，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周听澜，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们没有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什么都别说……”

　　他打断她，沉默着，关掉燃气灶，将面盛到碗里，只盛了一碗，就像她从未来过，就像他一直都独居在这间房子里。

　　空气寂静而焦灼。

　　周听澜把那碗面递给陈阁，说：“吃点吧，不然胃又要难受。”

　　陈阁没有接。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卡：“这里面是三万二，以后周末别去打工了。”

　　周听澜说：“这么说，我还是被嫖了？”

　　“周听澜，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要你的钱，说好的我包养你。”他的眼圈彻底泛红了。

　　“你别哭啊，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早晚都得走的。”

　　周听澜放下手中的碗：“还回来吗？”

　　陈阁说：“不知道。”

　　周听澜问：“还会去成都吗？”

　　陈阁回答：“没想好，再说。”

　　“那我呢，我怎么办？你想过吗？”周听澜将她抱到怀里，她的头发柔软顺滑，带着一丝苦巧克力的味道。

　　陈阁没有推开他，她的声音幽幽的，在他耳边：“大概没机会再见了，你就当是一场露水情缘。”

　　周听澜的怀抱松开，陈阁看到他幼犬一样湿漉漉的眼睛。

　　周听澜的鼻尖有些红，他说：“你答应的终老呢？你就是个骗子！”

　　陈阁点头：“是，我是骗子。”

　　周听澜说：“你一开始就是想嫖我！”

　　陈阁点头：“这样理解也不算错。”

　　周听澜的嗓音带了一丝哽咽：“我不干净了！我早该认清你是个坏女人，你就是毒药！”

　　穿肠刮骨，她是毒药。他一开始就知道，一饮而下，甘之如饴。

　　陈阁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看穿他的把戏：“周听澜，别撒娇了，这次真的没用。”

　　周听澜仰了一下头，那碗面蒸腾的热气像鸟群在屋顶盘桓。他打开窗子，鸟群倾巢而出。

　　“今晚能留下吗？”他笑着看陈阁。

　　“嗯。”

　　周听澜牵着她的手到卧室，他拥着陈阁，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手指摩挲着她连衣裙的布料，不知不觉游弋到她背上的蝴蝶骨。

　　陈阁闭着眼睛在他怀里：“你想做的话，我不会拒绝你。”

　　周听澜抱着她更紧，他轻声道“乖，让我多抱你一会儿就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阁早已在他的怀抱里酣然入睡。

　　他的手指仍然落在陈阁的蝴蝶骨上，北欧神话里讲，那是天神长出羽翼的地方。

　　恶之花在他身体里生长，他想，如果就这样折断她的羽翼，没收一半翅膀，是否就能永远困她在身边。

　　他幼时养过夜莺，它们在笼子里，只要有食物就能天天歌唱。他还见过沈宬养过的一只隼，被打得遍体鳞伤，仍然不会屈服不会被驯养。

　　周听澜自我嘲讽似的笑了笑，他终于放开怀抱，替陈阁掖了掖被角。

　　她注定是不该被关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