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别为难我们，上边说无论如何都要带您回去。”

　　“那我要是不回去呢？”

　　狭窄的巷子里，少年倚着墙，点燃一支烟。他的声音微微冷，纯黑的眸子瞥向众人。六子只觉得脊背发冷。

　　六子颤抖着声音靠近：“澜哥，上边说了，那女人你玩不起，趁早收手。”

　　周听澜将香烟掐灭，他抱着手臂，冷冷道：“我玩我的女人，他玩他的男人，谁也管不着谁。”

　　“澜哥，你就听他的话吧，那女的是长得像徐小姐，可是……”

　　“我说了，谁也管不着谁。”他将剩下的半支烟揣进衣兜，踱步走出巷子。

　　他玩不起吗？

　　“山河”酒吧，正坐在卡座上擦着高脚玻璃杯的女人，她缓缓抬起头来，撩了撩额前细碎的发，看着门口光影里举着棒球棍的少年。

　　“收……收保护费！”

　　此时老式的音响里放着一首蓝调，萨克斯的金属感混合着独属于黑人的烟嗓，让滨海城这个夏日的午后越发炽热起来。

　　也许是没有听清，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微微张口，笑道：“你说什么？”

　　她说话时，垂在脸颊两侧的珍珠耳环微微晃动，有光影投在她的锁骨上，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如雪，衬上纯黑的连衣裙，像是夺人心魄的女巫。

　　“收保护……保护费。”

　　周听澜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一节一节弱下去。

　　他怔怔地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对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布鲁斯的旋律飘进他的耳朵，只觉得像是有某种真菌在暗处悄然滋生，侵蚀着他。

　　“嘁。”

　　他听到细微的一声，像是蝴蝶效应形成的海风，从她的唇齿之间刮到他的耳畔。

　　陈阁起身，走到少年面前，才发现他穿了一身校服。他长得很高，比她要高很多，所以她垂下眼睑，便能看到别在他胸口的校徽。

　　“滨海一中，周听澜。”她缓缓念出来，“哟，还是学霸呢？”

　　滨海城虽然是小城市，但滨海一中是重点，这个她知道。陈阁伸出手，握住周听澜手里的棒球棍，问道：“多大了？”

　　像是触了电，眼前的少年猛然松开手，棒球棍“砰”的一声砸向木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阁倚在门口，静静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有记忆在心底掀起风浪，她想起这间酒吧亡故的主人，她的未婚夫林奕。

　　她的手伸向黑色连衣裙的衣兜，里面静静躺着她身边仅剩的一支烟。

　　热风带着大海的咸腥气息，柏油马路上浮动着一层晃动的气团。香烟的味道在肺脏里遨游，她静静看着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跑远了。

　　晚上7：00，“山河”正常营业。

　　自从林奕出了事之后，“山河”关门停业。直到两个月后陈阁递交了休学申请，从东京来到滨海，接手了“山河”。一切仿佛没有大的变化，又恢复了从前安静又繁华的样子。

　　调酒师叫阿金，穿着花西装和他的小女友聊天。

　　陈阁摸到口袋里剩下的半支烟，她起身：“我出去抽根烟，你们接着聊。”

　　滨海城的夏夜有几分凉意，她披一件浅色薄风衣在肩上，闹市喧哗，依旧能听到“山河”外墙上的爬山虎沙沙作响。浅红色的唇叼着那半支烟，她拿出银色的Zippo打火机。

　　“滋。”

　　划不着。

　　还是划不着。

　　“啪”的一声。火焰在她眼前燃起，火焰背后的那双手被映成了橙黄色，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

　　香烟被点燃，是女士烟，甜巧克力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散开，风将烟雾吹开了。陈阁看着眼前的人，宽松的校服在他身上穿着，反倒有种潇洒自由的美感。周听澜正傻里傻气地看着她。

　　她瞥了一眼在一边停靠的自行车，前后两个车筐里盛满了鲜花，笑道：“黑帮大哥的拓展业务？”

　　“帮人卖的，养活自己，你喜欢的话送你一朵。”

　　他靠她有些近，有薄荷叶冷冽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也许是意识到了，周听澜往后退了一步。

　　“还没放暑假吧，你不上学吗？”她吸了一口烟，顺势坐到酒吧前的台阶上。

　　“不。”周听澜也坐在台阶上，和她隔着一人的距离。

　　“嗯。”她点头，看到他眼底的风暴。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是有原因的吧，我问了你会想回答吗？”陈阁笑了笑，“那你还穿着校服？”

　　“穿校服更容易博取同情心嘛。”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可是一切又和谐地自成章法。天地圆融，烟气缭绕，灯光昏黄。

　　周听澜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修长的手指拂过自行车上的花篮，挑了一朵花，“和你很像，都很矜贵。”

　　他是逆着光站着的，路灯的光晕包围在他微微自来卷的头发上。

　　陈阁愣了愣，这人今天下午还站在她门口收保护费，这个时候反倒给她送起花来。

　　“我付给你钱。”

　　周听澜登上自行车，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要钱，我走了。”

　　她的高跟凉鞋往前跨了一步，右手抓住了自行车的后座，：“不行，我必须付给你。”

　　在她的认知里，性别优势其实是很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在某一方面享受优势，就必然要在某一方面忍受歧视。

　　周听澜微微侧了侧头，看见黑色的裙摆随风翻舞，欧根纱轻轻蹭过他的脚踝，他感觉那场蝴蝶效应引起的风暴又卷土而来。

　　“十万！”

　　他是玩笑的语气，穿着运动鞋的脚用力蹬起自行车，向前滑行了很远，他感到自己的嘴角有个弧度。

　　这不是玩得起吗？

　　而且似乎还很有趣。